医生，顶住了

作者 | 南风窗高级记者 施晶晶

我们迎来了新冠感染潮过后的第一个春节，它有些特别。

过去一个多月里，各地医院以不同的进度条过峰，顶住了第一波疫情冲击。

过峰期间，发热门诊、急诊科、重症监护室（ICU）组成了三道防线，即便医疗资源一度紧张，总算柳暗花明、形势好转。

1月19日，卫健委医疗应急司司长郭燕红通报了一则好消息：各省发热门诊高峰、急诊高峰和重症患者高峰都已经度过。

1月17日，国务院副总理刘鹤在达沃斯论坛上说：“经过了一段高的感染，现在大部分社会成员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，达峰的时间和恢复正常的时间是比较快的，从某种意义上超出了我们的预期。”

好消息给人惊喜和安慰，更让人松了一口气，很多人可以暂且安心、先过一个好年了。

病人少了

1月，云菲菲结束了在发热门诊的支援任务。

她离开发热门诊最直接的原因，便是来就诊的发热病人少了，需要配备的诊室数量和医护人手也相应减少，从各个科室派来支援的医生逐渐回归原先岗位，而她则去了另外的病区支援。

12月下旬，云菲菲就发现，发热门诊的患者人数下降明显，她最开始捕捉到这一迹象，是在一次交接班，有医生在群聊里说“差不多看完了”。

“阳康之后，轻症的新病人减少了。”云菲菲告诉南风窗。

云菲菲工作的医院在广州，而全国范围的情况相似，发热门诊就诊人数在去年12月下旬达到峰值。

2022年12月，发热门诊人满为患 / 视觉中国

卫健委更新的统计数据显示：全国发热门诊就诊人数在2022年12月23日达到峰值，当天有286.7万人次就诊，之后持续下降。到1月17日较峰值下降了94%，已经回落到12月7日前的水平。

1月14日，卫健委医政司司长焦雅辉也表示：农村地区发热诊室就诊人数也呈下降趋势，城乡的趋势是趋同的。

范青青在福建中部一乡镇卫生院工作，院里的工作已不像之前那么忙。

她告诉南风窗，很多人在12月下旬到1月中旬集中阳了，而现在病号反倒少了，就连药品库存也不缺了，“现在药多得是”，为此大家的心态也轻松了不少。

她还记得，感染达峰期间，街上人车寥寥，但现在“街上跟以前一样，好多人了”。

街头逐渐恢复生机 / Unsplash

重症病人也在减少。郎梦迪是一家三甲医院的急诊科医生，大约从1月中旬开始，急诊病人开始明显减少，日常接诊逐渐平稳，“恢复到新冠前的状态了”，郎梦迪说。

郎梦迪对南风窗解释这一转变：12月，收入院的急诊病人，基本是60岁以上的老人，几乎清一色伴有肺部感染，到了1月中下旬，这类情况锐减，对病人的入院诊断类型也更多，如术后异常、消化道出血等，这些也是以往急诊常见的情况。

12月和1月急诊入院患者的主要诊断对比，1月肺部感染患者明显减少 / 受访者供图

郎梦迪所在医院急诊科的变化走势，是全国急诊情况的一个缩影。

“全国急诊高峰已经过去。”1月19日，卫健委医疗应急司司长郭燕红说。2023年1月2日，急诊达峰152.6万人次，之后持续下降，对比峰值，1月12日降了28.4%，1月17日降了44%。

急诊病人减少，自然为急诊科医生减了负，郎梦迪仍然记得，拐点出现时，那如释重负的感觉，这个春节，她将拥有3天假期。

住院部也是一个观察年前疫情状况的窗口，这里同样反映着百万新冠感染者能否健康出院、回家过年。

卫健委公开的监测数据显示，1月5日，住院的新冠感染者达到了峰值162.5万人，之后连续下降，1月12日回落到127万人。

比这组数字更直观的是，腊月二十六这天，内蒙古一名医生在社交媒体分享的两张照片。

照片是晚上拍下的，镜头对着同一栋11层高的住院楼。两张照片里，一张摄于半个月前，病房密密麻麻都亮着灯，另一张是1月17日拍下的，只剩约一半的病房还亮着。

内蒙古一名医生，时隔半个月拍下同一栋住院楼 / 社交媒体图片

“一个小高峰过去了……我们病房（病人）只剩之前的一半了。”医生写道，“但还是比以前过年期间的病人多。”

郎梦迪告诉南风窗，尽管新入院的病人在减少，但她所在的医院，此前因新冠造成肺部感染而住院的，仍有不少达不到出院的条件，尤其是上了呼吸机的病人，感染病区的压力仍然不小。

重症减压

李航宇在河南商丘一家三甲医院的重症科室，除夕连同大年初一，他要留守值班，照管病人——这将是他在医院过的第3个年。

别人过年他在岗，李航宇对此没有怨言，因为比起回家过年，ICU的新病患少了、情况好转并脱离ICU的病人多了，更实实在在地缓解他的压力。

此前持续20多天的时间，重症病人增加，ICU加床又满床，雪上加霜的是，当时人手严重不足，医护感染大幅减员，又不得不带病上班，那段时间，一准备上班，他就头疼，压力很大。

2023年1月11日晚，医护人员正临时在过道内办公 / 视觉中国

约从1月13日那个周五开始，李航宇就觉得“不那么忙了”，一周以来，重症病人数量少了一半还多。

这是因为，急诊和感染病区不像之前那么频繁地往ICU送病人，就在他的一次值班期间，ICU更一口气转出了7个病人，且都是因为病情好转，脱离ICU转去了普通病房。

那天他要为这7个病人写很多单子，但从这份忙碌和病人家属的喜悦里，他得到了安慰和力量，这段时间，他少有之前那挥之不去的“病人脱离不了危险、迟迟没有好转、自己又无能为力”的感觉。

李航宇同样欣慰的是，新转入ICU的病人和之前有所不同。他们当中很多已经阳康，被送进ICU并不是因为感染了新冠引起并发症，更多是因为自身其他疾病病重，少有新的阳性感染者。这就表示，新冠感染的阴影在淡去。

李航宇还发现，他们的症状也比前一批重症病人要轻，尤其血氧等生命体征多能保持平稳，即便肺部有炎症，程度也相对较轻。

眼下，李航宇感受着“重症过峰”带来的轻松，觉得“身心都松了半口气”。

2023年1月11日，医务人员在由会议室改造的重症监护室内救治新冠患者 / 视觉中国

但云菲菲的感受和李航宇有所不同。

结束在发热门诊的支援，云菲菲又去支援，那是医院专为救治新冠重症肺炎病人新成立的病区，里头的病人多要上呼吸机。

“老人家依然是高危人群，床位仍供不应求。到今天（1月16日）为止依然是满床，只要有人出院或者死亡，他的空床马上会有新病人住进来。”云菲菲告诉南风窗。

地区差异是存在的。

1月14日，卫健委医政司司长焦雅辉公布了与重症患者相关的全国趋势。

“全国趋势而言，通过监测数据显示，发热门诊达峰2周后，在院的新冠阳性重症患者数量也达到峰值，之后呈现缓慢下降趋势。目前在院的重症患者的数量仍然处于高位。”焦雅辉说。

她提供了一组数据：1月5日，在院新冠阳性重症患者数量达峰12.8万人，之后连续波动下降，到1月12日在院的阳性重症患者人数回落到10.5万人，重症床位使用率是75.3%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县级医院承接农村的新冠重症救治，而到1月12日，县域内新冠阳性重症患者占全国总数的15.1%，其中新冠病毒感染重症是518例，占全国新冠病毒感染重症比例为6.7%。

重症病人的家属，总是盼着好消息。

李航宇记得，7个ICU病人转去普通病房那天，不只是他们的家属很开心，还没有等来好消息的其他ICU家属，也跟着他们一起高兴。

“他们也期待着能早一天转出来，他们看到希望了。”李航宇说。

医院无休

疫情过峰，医院也在调整资源倾斜的力度，恢复原先的医疗服务。

李航宇注意到，近来，医院外科的择期手术量在增加，而此前的疫情高峰期，除非危重症手术，其他外科择期手术都暂缓，好为新冠救治腾出病床和可支援的医护人手，和内科一起全力收治新冠病人。

如今，医院得以喘息，新冠病人逐渐出院，外科择期手术也就重新提上了日程。

浙江一名护士也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同样的感受。

临近过年，她所在的普外科，床位放松了一些，好多外科病人都来开刀了，有些在她看来不需要急的病人，“宁愿在医院陪我们过年也不愿意年后来开”。

工作量在年关多了起来，为此她有些苦恼，她略带夸张地写道：“简直要跑断腿了。”

疫情过峰，医护人员压力依旧未减 /《中国医生》剧照

全国数据也呼应着个体观察和感受。

1月19日，郭燕红在发布会上提及，年前，住院患者波动上升，住院患者中非新冠患者的住院比例大幅度提升，1月17日已经达到了85%，这提示我们住院的正常诊疗也在恢复。

她特别说明，去年12月9日到31日，全国住院患者手术量下降，但今年1月1日以后，就开始回升。1月17日的住院手术量，已经超过放开管控前的12月7日的水平。

一同恢复正常的还有普通门诊，郭燕红披露，普通门诊当中，新冠患者比例降低，到1月17日，非新冠患者的就诊率达到99.5%。

春节在即，医院也发布了各自的开诊安排，综合来看，设立了3～7天的门诊停诊时间，但保留急诊24小时开诊，各住院病区同样需要有人留守值班，这个春节，感染病区、重症病房仍有照管病人的压力。

社交媒体上，各地医护晒出自己的排班表。有人说，收到通知，取消年休，过年正常上班；有科室医护可以享受3～4天的连休……

社交媒体上的留言截图

在广州中山三院，一名住院总医师告诉南风窗，这个春节，他将一如既往地以“一周休一天”的节奏在岗值班，24小时On call，只在大年初一休息一天。

无论春节、过去的疫情3年、还是未来，医院、医护，总在为千家万户的健康负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