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被某软高管出面辟谣
这些爆料真真假假,因为够戏剧性,很容易在社交平台上传开,成为众多“外企裁员真香”故事里的又一个注脚。
然而,真相是——比起95后、无债一身轻的狒狒,绝大多数遭遇了这场外企裁员的人都没什么开直播的心情。
因为他们要发愁最基本的吃饭问题。
他们中的一些人,毕业后就一直在公司干了五、六年,并在发展势头最好的时候结了婚、买了房,以为只要兢兢业业,这份工作就会让他们衣食无虞。
没成想,熬过了去年底的寒冬,却在新春开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。
年龄大了、饭碗碎了,第一个跳入脑海的,是月供2万的房贷。
“如果不尽快找到下一份工作,有钱也撑不过一年。”
个中滋味,大概只有亲历者能体会
更不必说“N+4”这样的赔偿,已经是幸存者偏差。
裁撤前会给到合理的赔偿,的确是外企的老传统,只不过在这一波裁员风里——
外企给出的赔偿条件,已经没有远过去那般丰厚。
不少采访者告诉我,他们最后拿到的赔偿都是“N+1”。这其中,又有很多是刚过、或还未过试用期的新人,折算后真正到手的赔偿金也不过尔尔。
“后进先出”,已经是外企也逃不过的裁员准则。
据某老牌IT外企员工CC回忆,她隔壁组新来的一位女同事,被互联网大厂裁员后入职她们公司,女孩子很优秀、平时干劲也很足。
试用期一过,就搬到了公司附近,前几天还买了收纳板布置自己的工位,没想到也上了裁员名单。
“上一份工作就gap了一年,这次又刷新了履历短命记录。”
网上一些因为外企裁员怀疑人生的帖子
就像是你抓住了末班车的车尾,但因为没赶上好时候,还是在一个急转弯里被甩出了轨道。
只是谁也没想到,这么快,“外企”也成了打工人眼里的那辆末班车。
02
外企,其实早变天了
互联网上,很多人羡慕被外企裁员,是因为可以拿到一大笔赔偿金。
“我们公司如果能赔这个数,我巴不得第一个被裁”这样的调侃,评论区也随处可见。
然而,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——
那些在众多工作中选中了外企的人,几乎没有几个是为了钱的。
像小说《杜拉拉升职记》里那样,在世界500强外企,拿着普通市民5、6倍的高薪完成原始积累、进入买房大军的成功学路径,早就随着英特尔、奔驰、惠普等知名外企搬离北京国贸CBD后,成为了上世纪般的悠久传说。
大多数外企的高光时刻早就结束,是一种共识。
而这些年还挤破头颅涌进“外企”的人,更多的,是把它当作一张长期稳定的饭票。
在很多社交平台的热帖里,外企就像一座“后内卷时代”里与世隔绝的乌托邦。
不打卡、不加班、每周上三天还能居家办公两天、一年15天年假休不完;
下班后就找不到领导人了,发邮件属于打扰别人休息、在公司多逗留还会被视为“工贼”;
事实也的确如此,当你有闺蜜进入一家外企实习后,你才会知道,原来真的有人过上了电视剧里神仙般的都市白领生活。
当你在北上广的格子间里卷生卷死,四五点钟打开手机准备点外卖时,闺蜜已经发起了群聊直播:“还有半小时,准备下班!”
20分钟后,你真的刷到了她在地铁站的自拍照,而此时此刻,你的加班之夜才刚刚开始。
疫情期间,当你发着40度的高烧还在当“天选打工人”,外企闺蜜已经居家休息了一个月——不仅啥活儿没有,还收到了公司发的800块心灵补偿。
每次大家伙约出来吃饭聊天,大厂的朋友都在抱怨公司人心惶惶,隔壁组一夜之间整个业务线被砍、全军覆没;体制内的朋友吐槽酒桌文化、办公室政治、小人难缠。
只有外企闺蜜,同事里有70后的职场老人,年纪越大越被认为很senior;年纪小的也不会被PUA,“因为外企的业务都很成熟了,一切都有章可循。”
在这样的叙事下,一家外企和另一家外企是否有什么区别,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。
所有的外企,都是一个企,或者说,它已经成了一种外企精神——
外企,就是WLB的代名词,是打工人心目中的“白月光”、理想中的“养老院”。
供我们去投射所有理想状态,在被996血泪压榨时拿来拉踩自家公司,在“卷不动时“幻想再赚几笔就可以跳去那里”的慰藉。
于是,你会看到2022年智联招聘发布的《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》里,光应届毕业生签约民企的比例,就下降了13.5%,而签约三资企业的比例,从12.8%上升到19.3%——
这是一种追求“性价比”的回潮:在一个成熟自由的系统里,靠日复一日的积累,稳妥地普调加薪,养家、养老。
而这样的图腾化叙事,也掩盖了海面下真实的外企:
事实上,即便是这短短几年间,外企也一直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。
狒狒至今还记得刚到Zoom时的好时光,的确就像朋友们艳羡的那样。
只是这样的好日子,他只过了三年。
03
梦还没做几天
就碎了
就如阿多诺所说,在一个错误的生活中,没有正确的生活可言。
去年底,按照惯例,一年要普调一次加薪,狒狒看公司迟迟没有消息,又刷了刷股价,已经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。
年终奖的取消也是预兆之一,去年底公司通知收益不好,不再发放他的年终奖,只是“院”里的所有人都还抱着一丝侥幸。
直到收到裁员通知的一刻,“靴子才落了地。”
如果说第一次外企的繁荣不再,是暴富神话的破灭,那么这一次,它更像是一种安全感的破灭。
外企,不再等于一家“你一占到床位,即便绩效不好、也能一躺到老”的所谓“养老公司“了。
这种裁员带来的幻灭感,才是一笔赔偿金无法填补的恐慌。
在裁员大会上,Zoom老板承认疫情期间的迅速扩招,导致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分析团队问题。
增长放缓、收益下滑、股价暴跌,公司给出的方案是裁员、降本增效——就如所有互联网大厂在此情势下作出的选择一样。
养老院也许从未存在。其实这些年来,一直都有关于在华外企相关报道,指出在薪酬涨幅、职业前景等方面,外企竞争力下滑的趋势。
《中国外资统计公报2021》数据显示,外企的税收综合与占总税收的比例,都在逐年下滑;
2020年,外企税收总额26679亿元,同比下降7%。
只是这一次,当它以千万级规模为单位的裁撤,更多人才更清晰且残酷地感受到了幻想的破灭。
曾经,人们期待它重返荣光,让所有不够尊重劳动法的公司看看。
然而这一波裁员,辐射的已经不只是Zoom这样短时间内迅速扩张的新贵外企,还有各种知名老牌500强外企。
据公开报道,全球范围内,迪士尼向社会输送优秀人才高达7000人;微软宣布裁员1万人;谷歌裁员1.2万;亚马逊1.8万……
连曾经当红的“工业元宇宙团队”也裁掉了
名单上的好几家,都被网友视为“体面老牌外企文化”的典中典,钱和尊严兼得。
有人说,这是马斯克打响的第一枪,从推特起,外企也撕下那张劳资双方间的窗户纸。
当整个社会都成为罗特口中,“只有通过加速才能维持自身稳定的系统”,那些依然保持着匀速转动的螺丝,终究被甩出了局。
即便一些还未听到裁员动静的人,也收到了公司降本增效、冻HC的消息,那些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效的业务,一时间都显得岌岌可危。
对于还留在床位上的人来说,外企依然是那份“工资不高但体面的工作”,也依然有机会在这里养老——
前提是保证自己在裁员中活下来,撑到50岁,那是外企的“保护期”,可以保证你50-55岁不会被裁、安稳退休。
在北欧等外企天花板打工的人,也未觉得有丝毫受这波裁员风影响。它们多半在国内只有一个办公点,人数只有几十人。
按她们的话说,“除非公司不要中国区的业务了,不然不可能裁人。”
而那些被一笔巨款甩在桌子上,然后靠着股票变现、彻底告别打工生涯的人肯定也有。
只是其他人在品尝过外企的好后,都表示很难接受其他私企卷生卷死的节奏。
这里面,最焦虑的,可能要数35岁以上的人,已经失去了考编资格,“去私企还要喊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应届生老师。”
抬头一望,前无通路,后不见归途。
更多的人选择了噤若寒蝉,尽管此前已经对外企垂涎已久。
狒狒的朋友TT曾经非常羡慕狒狒的工作,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:在如今的互联网大厂里狂干五年,提前还贷。
然后跳去狒狒的公司,开启第二人生,把更多的时间留给生活和家人。
这种如意算盘,大概就像是先在城里打工,再回乡下养老。
为此,他已经自学了大半年英语,外加周末刷题。
“卷完五年,直冲养老公司”,以外企为马,有梦可依。
然而,在目睹了狒狒的被裁全过程后,他低下了头颅,看了看彼岸消失的避风港,再看看此岸又开始取消下午茶、狠抓考勤。
“果然,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乌托邦,如果有,那这钱一定赚不长久”,他自嘲着跟狒狒打趣。
如今,他回归到了一个最朴素的愿望:先保住手头饭碗,其他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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