奥斯卡的亚裔时刻

“今晚，见证了我这样的所有孩子们，梦想的确可能实现！”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 61 岁的杨紫琼如是说，“女性们，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告诉你韶华不再了！”

美国洛杉矶时间 3 月 12 日，第 95 届奥斯卡颁奖典礼在杜比剧院举行，由杨紫琼主演的亚裔题材奇幻片《瞬息全宇宙》大获全胜，一举斩获最佳影片、最佳导演、最佳原创剧本、最佳剪辑、最佳女主角、最佳男配角和最佳女配角 7 项大奖，从台前到幕后，几乎所有类别都呈现“碾压级”的优势，而这在影片去年上映之初是未曾有人料到，也不敢想象的。

与《造梦之家》《阿凡达：水之道》等同获入围最佳影片的作品相比，《瞬息全宇宙》只是一部“脑洞大开”的低成本奇幻电影，其文化背景还是基于占美国少数的亚裔家庭，但如今，他们却成了好莱坞最关注的“多元化”主题标杆。《综艺》等媒体之前曾预测，本届奥斯卡的“影后之争”将在首次获得提名的杨紫琼和两座小金人在手的凯特·布兰切特之间展开，最后还是现年 61 岁的杨紫琼摘得桂冠。杨紫琼的获奖让几乎全世界的华人都为之欣喜，香港文旅局第一时间发出贺电，杨紫琼祖国马来西亚的民众也欢欣鼓舞，庆祝这一亚洲女性的胜利。相比布兰切特在《塔尔》中饰演的强势女指挥家，杨紫琼在《瞬息全宇宙》中饰演的中年母亲更让人亲切、同情，而在她之前，奥斯卡还从未给予亚裔女演员“主角殊荣”（之前只有 1957 年《樱花恋》中的梅木三吉、2020 年《米纳里》中的尹汝贞获得过最佳女配角奖），难怪《洛杉矶时报》在祝贺杨紫琼时，还不忘讽刺奥斯卡“在漠视亚裔一百年后才想起打造这个里程碑，是不是有点太晚了”。

左：梅木三吉曾于 1957 年凭《樱花恋》获得最佳女配角奖；右：尹汝贞则于 2020 年凭《米纳里》同样获得最佳女配角奖。

对于杨紫琼，中国观众再熟悉不过，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电影鼎盛之时，杨紫琼这位“马来西亚小姐”就凭借扎实的舞蹈功底和敢打敢拼的敬业精神，成为令成龙都佩服的女性动作明星。《皇家师姐》《警察故事 3》《新流星蝴蝶剑》等作品成了一代人的记忆；而好莱坞和国际影坛则是通过 1997 年的《007 之明日帝国》，了解了这位不甘沦为“性感花瓶”的亚裔邦女郎，其在片中的英勇和独立意识，甚至盖过了邦德。而在 4 年后的《卧虎藏龙》中，杨紫琼又展现出传统东方女性的温柔和坚韧，其饰演的俞秀莲比李慕白更加“敢爱敢恨”，不仅武艺出众，还兼具细腻体贴和深明大义，影片大获成功之后，她也成了首位提名英国电影学院奖的华裔女性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杨紫琼逐渐在不同的电影类型中开拓西路，除了《天脉传奇》《木乃伊 3》《剑雨》，还有《昂山素季》《摘金奇缘》和《星际迷航：发现号》传记和科幻剧集中都有她的身影，而“女性”“亚裔”和“动作”这三个元素已然是她的标识。这部斩获奥斯卡的《瞬息全宇宙》，可算是对她几十年从影生涯来的合集，一名亚洲洗衣店的老板娘，同时在多重宇宙中经历了不同的人生，奇幻和喜剧的背后，是少数族裔中年女性对于理解的渴望。

从上至下依次为：《皇家师姐》《卧虎藏龙》《007 之明日帝国》

相比去年的威尔·史密斯“掌掴事件”，今年的奥斯卡在流程上少了份“惊喜”——当然主办方美国电影学院巴不得这一夜“相安无事”。可像吉米·坎摩尔这样以说段子见长的脱口秀主持人，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喜剧梗：“为了安全，我们制定了严格的防范措施，还准备了特别公关小组。颁奖典礼中如果有任何人使用暴力，我们就会给他颁发最佳演员奖，而且还要发表长达 19 分钟的获奖感言。如果有人被我的笑话冒犯到，想要上来揍我，可没那么容易。你要首先打败重量级拳王“奎迪”，还得和杨紫琼比试比试，接着还得战胜“曼达洛人”，和“蜘蛛侠”缠斗一番……”

除了《瞬息全宇宙》，其他的各大奖项的归属也没有出现特别意外的情况，其中最先开出的最佳长片动画奖，果然属于《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的匹诺曹》。曾凭借《水形物语》夺得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的墨西哥名导，这次带着自己的定格动画回到奥斯卡，向现场观众表达自己的获奖感悟：“动画就是电影，动画不是一种“类型”。我们准备好了走出动画的新一步，请帮助我们让它继续在交流中占有一席之地。”相比往年，今年奥斯卡动画单元能对《匹诺曹》构成威胁的，只有迪士尼出品的原创动画《青春变形记》。这也是一部口碑上佳的亚裔题材影片，同样是聚焦亚裔家庭在西方社会的日常生活，完全可以看作是《瞬息全宇宙》的青春版。这部动画中甚至也有《瞬》里“公公”的饰演者，94 岁高龄的亚裔传奇演员吴汉章参与配音，其对亚裔移民后代如何融入现代生活，在个性和传统中寻求平衡，以及女儿与母亲的和解层面，与《瞬》的主题如出一辙。如果不是因为《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的匹诺曹》在技法和视角上太优异，以今年奥斯卡“大吹亚裔风”的趋势，《青春变形记》还真有可能收获动画长片奖。

《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的匹诺曹》与《青春变形计》

曾经是好莱坞炙手可热的童星关继威，成年后却二十多年无戏可拍，只能在剧组里做作特效指导、剧务等幕后工作，直到《瞬息全宇宙》才突然“咸鱼翻身”。关继威的人生际遇，比电影情节更具有传奇性。“我妈妈已经 84 岁了，她正在电视上看着我。妈，我拿到奥斯卡了！”，难怪 51 岁的关继威在颁奖典礼激动得热泪盈眶，早在 1984 年的《夺宝奇兵 2》中就与哈里森·福特搭档的他，这么多年却连龙套都演不上。成年后遭遇戏路瓶颈，没有合适的亚裔角色可供发挥，若非片方原定的主角成龙婉拒，关继威才能以相似的亚裔形象顶替，这听上去就像是他致辞里的“梦想成真”寓言。不仅扮相酷似，《瞬息全宇宙》中那场令人眼花缭乱的功夫表演，俨然就是关继威对成龙的“模仿秀”，再加上自己多年来在演艺圈里的沉浮，对这个表面窝囊的角色的内心演绎，关继威的“人生第二春”来得正是时候。而就像网上热传的“三肤色影后合影”，好莱坞和奥斯卡也正需要更多的面孔来彰显多样性，由斯皮尔伯格三十多年前发掘的“小豆丁”来彰显这个“美国梦”，正好。

焕发第二春的，不只是关继威，还有获得最佳男主角奖的布兰登·费舍，这位曾经阳光、帅气、健硕的好莱坞一线动作明星，《泰山》里的森林王子，《木乃伊》系列中的身手矫健的冒险家，再次走入人们眼帘时，却已经是重达 272 公斤的忧郁胖子。《鲸》在去年威尼斯首映式，人们就惊讶于费舍在外貌上的巨大变化，而了解好莱坞黑历史的媒体，则翻出了他曾遭到性侵、潜规则和身体受伤的经历，感慨这个名利场对于男性同样是如此残酷。《鲸》的故事，与费舍本人曾经的状态多有契合之处：一个被抛弃后暴饮暴食的可怜男人，被他演绎得如此逼真，那种从精神都肉体都颓败的状态，可以说就是角色在召唤他的灵魂。费舍如今虽然不再有健美运动员般的身姿，但也不像是查理那样的巨胖，这都要归功于影片的化妆特效，《鲸》斩获的两项奥斯卡中，有一半要分别给影片的化妆师，费舍每天要花 4 个多小时，把自己装入 90 公斤的假体中，变成一只搁浅在沙滩上，等待死亡的巨鲸。在得知自己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后，体型已恢复正常的费舍健步上台，“这就是个多元宇宙！”，在感谢导演达伦·阿伦诺夫斯基、编剧、片中搭戏的亚裔女演员周洪的时候，他也忍不住激动哽咽，全场嘉宾再次起立为之鼓掌，仿佛大家都在费舍身上看到了好莱坞的另一面，并非永远是光鲜和名望。

孕中的 Rihanna 登台演唱获得“最佳歌曲”提名的《Lift Me Up》。

如果说本届《瞬息全宇宙》的风光无限，代表了奥斯卡近十年来力推中小成本，关注独立电影和少数族裔趋势的话，那《西线无战事》接连拿下最佳国际电影、最佳摄影、最佳艺术指导、最佳原创配乐等 4 项大奖的胜利，就似乎预示着好莱坞对于传统战争题材和史诗片的再度重视。近年来，随着漫威等超级英雄片的风靡和独立艺术片的异军突起，传统战争题材不仅在市场上，在各大奖项也越来越边缘化，譬如 2020 年门德斯的《1917》就“意外”负于了奉俊昊的《寄生虫》，与奥斯卡最佳影片擦肩而过。而今年的新版《西线无战事》同样是回顾一百多年前的第一次世界大战，同样是在 Netflix 流媒体平台上映，获得了极高的口碑，入围了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 9 项提名，甚至在一战中的“敌人”英国那儿，这部德国人打造的反战经典也获得了“英国奥斯卡” 7 项大奖。在褒奖了伊朗、韩国、墨西哥和日本电影人后，奥斯卡在最佳国际电影奖项上重新回到了西方主流视野，在最古典的电影主题上重申了“反战”的立场，而这，已经超越了电影的范畴。

《西线无战事》

第 95 届奥斯卡完整获奖名单

最佳影片：《瞬息全宇宙》

最佳导演：关家永、丹尼尔·施纳特《瞬息全宇宙》

最佳男主角：布兰登·费舍《鲸》

最佳女主角：杨紫琼《瞬息全宇宙》

最佳男配角：关继威《瞬息全宇宙》

最佳女配角：杰米·李·柯蒂斯《瞬息全宇宙》

最佳原创剧本：《瞬息全宇宙》

最佳改编剧本：《女性的谈话》

最佳国际影片：《西线无战事》

最佳动画长片：《吉尔莫·德尔·托罗的匹诺曹》

最佳纪录长片：《纳瓦尔尼》

最佳剪辑：《瞬息全宇宙》

最佳摄影：《西线无战事》

最佳音效：《壮志凌云 2》

最佳艺术指导：《西线无战事》

最佳视觉效果：《阿凡达 2：水之道》

最佳化妆及发型：《鲸》

最佳服装设计：《黑豹2》

最佳配乐：《西线无战事》

最佳歌曲：Naatu Naatu《RRR》

最佳真人短片：《爱尔兰式告别》

最佳动画短片：《男孩、鼹鼠、狐狸和马》

最佳纪录短片：《小象守护者》